四川人的房间内灯光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将那堵原本只是用几层白纸浆糊成的墙垣照到懿亮。子海眼前一亮,倒真有点突发奇想似的获得灵感了。他忙将笔重新拾掇起来,就听到老人在院落里缓缓的咳嗽声。
“我记得昨天树上还有点桃花啊!”
四川人将床板再次折腾得淅沥哗啦地嚎啕作响,子海觉得那更像是他欲望穿透墙垣去窥察到的一切。原本握紧的笔触也变相地抽搐了几下。变得索然无味。
院子里老人还一直站在桃树下面,他孙女倒是进门走去动画片世界里了。北门那边一辆早上搁放在那里的自行车东倒西歪,一个装煤渣的垃圾桶也被踢翻在地,那条小狮子狗则是从巷子口那边摇头蹿尾地朝这疯狂跑来,刚好将倒地的煤渣桶竖立起来……
子海实在没写东西的心声,耷拉着倔强的脑袋凝神朝那堵泛光的墙。
因为无所事事,他脑海里翻涌过的那些画面开始变得荒诞不经,他甚至天马行空般地穿越到了古代,变成了在澡堂里正在和一个绝色艳女在戏水鸳鸯的四川人,而那个出水芙蓉正是此刻四川人释放渴望的伴侣……
他猛地摇头努力让一度出现幻觉的脑海澄清下来,回归到风平浪静时候的雅人深致之中。
为了能让这个夜晚的休憩提前来临,他开始蹑手蹑脚地关上灯和笔记本电脑以及那两本还在筹备文字的词典,然后早早地摸进被窝里酝酿入梦前的那些心理贮备了。
但是,那夜是子海生平里失眠最厉害的一夜。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事——他像纤弱敏感的分针正在艰难辗转在他夜晚那表盘般的休眠轨道上,悠地划过深夜十二点的指腹。
子海长叹了口气,开始从上床前脑海里最原始的那些画面中一路跟踪而来,梳理自我。他无法抗拒地又一次想起那个澡堂里的女人来,她款款深情地从那堵墙垣里一丝不挂地朝他走来,暧昧地坐在他的电脑桌前,朝他微笑。从女人的背影看去,她的依稀通透着桃花般香气四溢的身体正像包裹在野草里的草莓,馥香阵阵。
就因为这个画面折腾着子海纠结到深夜,还依旧夜不能寐。他真想大爆发一次,朝那堵墙狠狠地砸过去,或者是朝床头那些浸满失眠汗水的被褥一锤定音般地砸下去。
子海觉得这两晚的深呼吸和憋气实在是受够了……混球的家伙让他感到羞耻,他决定明天从这个院子里搬走。
老人呼喊他孙女的闹铃开始准确无误地从清晨里那道天光中循序渐进地绽放出来。然后,几声狗叫,之后就是天光大显……
子海醒过来已经是十点半,外面透过窗户纸传来的光阳匍匐着那窗帘的另一半面庞,将他电脑桌印烙得满面通红。他从床头吃力地翻爬起来,然后发呆。
首先打开他大脑程序的那个源代码并不是昨夜深思熟虑过的搬迁,而是那堵墙,他朝上面凝思会,忙下意识地起床洗涮和拖地。
让太阳进门来晒晒他来邓庄发霉的这两天吧!
房东从侧屋厨房里出来经过南边他的租房时朝里屋瞧了下,然后直摇头。
“门打开,透透气吧!”房东微笑着说,“昨晚上又睡得晚吧?!”房东是个东北女人,已经五十来岁了,她三十岁的儿子娶了个十八岁的媳妇生了个五六岁的女儿。这看上去是个幸福指数很高的房东。
“嗯,睡晚了……”子海哈气连天地将脑海中关于那个退房的念头再次寻思了下,最后,他掐住了这种思绪。
子海觉得邓庄就这么大,搬来搬去,房东些都认识,到头来很难再找到个融洽相处的房东了。
他并不觉得和这房东就相处愉悦,但也很难说搬迁下一处房东那里就没这些烦恼。收拾好房间后,子海也将自己收拾好了。他决定出门去走走。
最好是能走出邓庄,到那些葳蕤群山间的羊肠小径上来回兜风下,说不定那样子就会将这些窘况抛之脑后,忘却不快……
三
那天出门时已经是正午了。邓庄街道上往来的人愈发多起来,很多是从市区那边购物或者下班回来的,电动车往来比人流还茂盛,街道上两侧的超市饭店发廊以及几家台球室因而也像熠熠生辉了不少。
邓庄的繁荣从这此刻正午的一番忙碌光景里得了呈现。
子海选择往邓庄最北端的街道尽头走去。他预想那里会有一条路通向山壑那边,如果不出所料,还会出现一排排柏杨树在那些脱离邓庄街道的柏油路两侧亭亭玉立着,飒爽英姿。学过矛盾的《白杨礼赞》都知道这种挺拔的灌木,来过邓庄的人也该知道那最北端到底是什么景致。
子海快走到街道尽头时发现了另外两条小路在岔路口一分为三,那边的玉米地和荒草地以及一些裸露着筋骨的陋屋零星地镶嵌在这个片区。空气里有一种沧浪之水被蒸腾起的味道,一种阴翳总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风寒,在这些区域里来回悬浮着。子海举目四望,除了看到那些东倒西歪的玉米已经濒临它们的黄金岁月之外,就是那边水沟里传出来死耗子味的沆瀣一气。
“你……怎么在这啊?”老远地子海就听到有人说话。
他左右环视了下,根本没看到什么人影,可能是庄稼地里丰收人在相互寒暄。他低下头去整理路上的零碎步伐,又听到一句,“还不搭理我啊!”这声音听得出来几分遒劲刚烈,他又四下里搜索了下,依旧没发现什么人影。
那边一处废墟地里矮墙后面猛地蹿跳出来一人,朝子海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轻轻地在他背上敲击了下。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是你啊……”那个人健谈地说。
“哦……是你?”子海第一时间反应是梦回昨夜,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四川人。他也是从这个时候才得知这个皮肤黝黑的家伙是四川人的。
“我……没听见!”子海的扯谎却被那人一排洁白牙齿给推搡了回来,“你骗人吧,我都看到你回头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