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好意思,对了,你在这?”四川人出乎意料地热情朝子海勾肩搭背起来,他与子海并排走着。
“我昨晚上没睡着觉,然后准备今早出门来透透风,我刚才在路上眼珠子老跳,还在琢磨着会发生点什么事情,没想到能碰到你!”他朝子海指引着往那边水沟上的一些被栏杆围起来的空地走去。
“哦,你失眠了?”子海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嗯,很难受,这两天自从搬到邓庄来后,老失眠,有时,是整晚没睡着觉……”子海听到四川人这么说,心里嘀咕着素不相识的他为何要告诉他这些,正琢磨之际,那人又说,“所以我今天决定出门来溜达溜达,真没想到……能碰到你!”子海会意一笑,然后低头往前走,很奇怪,那个他觉得很邪恶的画面和墙垣那边的嚎啕呐喊又开始从脑海深处蹿冒出来。
“等等我……”四川人从夹杂着石子尘灰的小路上往子海跑去,他奔跑时手老往那边废墟地指去。
“你是做什么的?”他又问了句,“你不会和我一样刚搬来这地方的吧?”说这话时四川人不停喘息,“对了,你会打篮球吗?好久没运动了!”
子海不知从何回答,一下提出几个问题,像眼前那些凌乱的风景干扰了他的精力。他选择了沉默,无以作答。
那边奔跑在柏油路上灰蒙蒙的背景里的车影间传出来些许謦欬声,尖利清脆。子海站在几株苍劲的灌木下往那边眺望着,也没说话。
四川人在那条邓庄街道外的小路上来回蹀躞了阵子,然后,他递给子海烟,“哥们,烧烟吗?”
子海接过,那人说,“看哥们也是个喜欢看风景的人,不过,邓庄要风景没有,论发展也比不过市区,哥们呆邓庄一定是为写作来的,对吧?”
“写作?”子海像被人看穿,身子微微颤抖了下,没做任何表态,他缓缓地将烟蒂从嘴边取下,若有所思地望向四川人,“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写作的?”
四川人一看子海这表情,忍不住笑了。他神气十足地挥舞双臂,“我有个好朋友,长得和……”他朝子海比划了下,“就真和哥们你差不多,那家伙也特别喜欢写作,和我关系可铁了……”
子海没往下问,凭他直觉,四川人不像是在欺哄他,而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和他相貌相似的人,坚持写作的情况如何。不过,他始终没主动开口。
“回去吧,哥们,天气糟糕透了,在邓庄生活,肯定折寿,我准备过些天搬走了!”看到四川人往回走了几米远,他的心思像是被那个四川人口中的朋友带走了。
子海往回走,却怎么也没跟上四川人,他一路尾随着来到四合院,心里觉得比上刀山下火海还疲倦,进门关窗睡觉去了。
他休憩的梦在临近黄昏时被几声犬吠破晓,醒来的他发现被褥湿漉了大块,很不是滋味。关于那墙垣的梦幻,侵袭过他燥热的梦境,让他的身子变得愈发虚弱起来。他甚至觉得因为这而遗失掉身体的菁华是很耻辱的。
子海想到耻辱时表现得坐立难安起来。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没准备写点什么,电脑被他强行装在皮箱里去了,眼前只有那边晾衣架和一张凌乱被褥下的硬板床。那堵墙又被隔壁房间灯光照亮,经过白昼邓庄街头外的奇遇,他算是和四川人有了进一步沟通。他觉得有必要给四川人一点建议,比如,不应该弄出那种庞杂声响来。
醒过神来的子海走到院子里仰头看星光灿烂的天宇,有种向往天堂时无法言表的隐遁心声。就在他无限遐思时,四川人从里屋出来,朝他挥手。
“哥们,进屋来坐坐!”
因为早先那些经验,让子海对此有些猝不及防。他忙罢手回拒,四川人走向桃树下的子海,也仰首望向天宇。
“不就些星辰吗?黑黢黢的,有啥好看的,你不想知道我给你讲的那故事吗?”他突然问子海,“我觉得你真的和我朋友很相像!”
子海心弦再次被这个神秘人物和关于写作的事给撩拨起来,他点头跟进屋去,在那间同他租房等大的屋子里,一张女明星的半裸画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还有那边一大叠的影碟和一个帆布口袋,几双臭袜子耷拉在与洗脸帕相提并论的地方,一股臭味瞬间熏天抢地。
“我这脏乱,都是哥们,包容下……”他又给子海装烟,然后打开电视机,屏幕上露出一个水花满天飞的画面来。
“这效果也太差了,可以给房东提下意见啊!”子海一边吐烟圈一边说。
四川人告诉说,他根本不喜欢看电视,因为心里烦就随便打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不好睡觉,实在犯困了,就拿出来一张影碟随意放下,算是自娱自乐。
子海原本还在纳闷四川人房间里那个女友呢?夜半时分与黎明那阵子的古怪声音,直到现在还困惑着他,面对此刻房间内这番摆设显然与早先他臆想的迥然不同。子海只是心忖着,也没咨问。
“我还是跟你讲讲我那哥们的事吧!”隔了阵子,四川人突然从帆布口袋里取出来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去年照的相片,我们当时都呆在市区里!”
子海仔细甄别了下那照片,模糊轮廓和不太确定的那人面庞是隐藏在子海心内此刻喧嚣的蛊惑,四川人站得笔挺,看得清晰,但那个他朋友像被涂上岁月迹痕,无法辨清。
“这都看不清了,你们去年还合影了?”
“嗯,我和他是老乡,他的情况基本上我都了解,看到了吗,这身材和你长得那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说到这,四川人显得神情亢奋起来,“只是,有一年多没再碰到过他了!”
看得出他挺怀念这个人的,不过,听来听去,子海总觉得缺少了啥,比如这家伙姓啥名啥,他不会就只爱写作吧,他一定来过邓庄,子海猜想。当他再次往那照片上睃去时,那人的身影显得更加朦胧起来,基本上整张照片就只剩下四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