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晚做了一梦,但他做梦也没料到后来自己真去了那家公司当焊工,第一天到那里就有一师傅接待子海,一听说子海是大学生,更热情了,一会是焊接的种类一会是焊接过程中可能产生对人体的危害,一会是如何摆好姿势,一会是如何最快时间学会相应知识点的考核,拿到那个上岗证……最后,一不留神就一个上午溜走了。子海也很想学会,他连吃饭时都在寻思着如何手握那焊枪和割枪,如何辨识什么是氧气瓶什么是乙炔气瓶,如何根据那气体阀来窥察所用焊割所用压力,如何开大调小。师傅那个热心劲像恨不得一下子填鸭式地将所学全塞给子海,不过,子海好歹吸收力较快,三下五除二就学会了焊接一般的小金属部位了。
以后,子海开始了和四川人从邓庄搭乘公交车赶往那家公司的上班族生活。这期间基本上是早六晚十地奔波着,自然是疲累不堪,公司很少有假期,一周下来能得到半天时间休息那已经够幸运了。师傅说考虑到子海是学徒,还算不够严格对待,如果想尽快上手,考上证书,还得自觉加强练习,争取半个月时间将这证书考到手。
或许是师傅高估了他,或是子海自己不够自信,他始终觉得这证书怎么也不可能半个月搞定。这个看似平淡的要求弄得他寝食不安。尽管明明是身疲历尽,但他心里还不愿就此寝眠。这多半是写东西的后遗症在折腾着他,子海心忖,看来现在还得先将写的方面搁置一边去。
好不容易轮到一天休息,子海才准备写点东西。但这天,意外事情发生了,因为四川人告诉说狗子要来邓庄了。
“狗子要来邓庄?”子海显得不由自主的亢奋,也说不上任何缘由,这个四川人一直在和他唠叨着的话题人物,现在终于要露面了,也许是即将战胜神秘感的那种狂喜。但是,难道狗子没在邓庄吗?子海觉得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四川人决定去市场上买条鱼回来,在家里好好做上一顿美餐,欢迎狗子到来。子海认为狗子好歹算他半个知己,就算还没谋面,但也能从四川人口中听出些对写作的酷爱。他决定陪同到菜市场逛游下。
他们来到菜市场时左右穿梭,并没买成鱼,倒是碰到了李三,李三表示公司目前要搞培训,早先那种免费培训效果差,这次是需要缴纳现金,能够一个周强化训练出来,直接上岗。子海本想咨问下为何取消免费,李三摇头打断他的话,“你是我老乡朋友,自然也是我李三朋友,我给你那部分培训费先垫了,以后再给吧……”这话让子海心里一路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感激,但他嘴笨,只说了句‘谢谢’。
“咱们出门去喝几盅吧!”李三建议说,然后,四川人兴致昂然地答应下来,携子海狂奔出菜市场直往那边酸菜鱼饭馆跑去。
“今天我请客!”李三上桌后第一句话就是,这更让子海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我请吧!”他说。正在二人就这事纠葛着,四川人开腔,“听说今天李狗子来邓庄,还是我来请!”
“李狗子来邓庄吗?”李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怎么不知道啊!”
“昨晚上突然给我一个短信,说他在保安公司实在没法混下去了,说那远离他当初的梦想!”此话一出,李三摇头太息起来,“这娃子,我能再说他什么,当初叫他就呆在我们公司,他要走,现在去什么保安公司,那都是些私人老板开的,说的很不好听,这些人都混社会的,有几个能保证你的前途,那工资能拖就拖,我有朋友曾经去过,一家黑保安公司,结果被扣押手机和钱财,强行免费地为他们搬运东西,工资一分没有,生活一点没保证,这样的活是很难缠的!”四川人忙点头称是。
子海原本正有打算去做保安,但经这么一说,去年就产生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
“如果狗子还能回来,我一定欢迎他,我还会向老总推荐他,他小子,要文采有文采,上次我见到他时还劝他,坚持一段时间,一切就熬过去了,我完全可以将他弄到办公室里,当个什么厂长秘书这些,或是财会,不用干他一直认为危险性大的焊工!”说到这,李三点烟又来了句,“现在社会,干什么没危险,医生?对了,医生还会被杀,这个总不至于这样!”他问子海同意与否,子海点头没说话。
子海喝酒时一直心不在焉,他在寻思要是狗子来邓庄找四川人,一定会扑空,而他哥们还在馆子里吃酸菜鱼,这有点不太合适。
“要是,狗子来了,在邓庄等我们,怎么办?”子海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不会,我了解他,来之前还得三个电话,他小子变动快,上午的事可能下午就变卦了……”子海心里一揪,觉得四川人好像在说自己,他确实正有这个毛病,做事从来没坚持。打字员、推销员、服务生、列车售票员……这些他都有从事过,但没一样能坚持到两个月。现在的焊工,他也是在怀疑自己,能否真正坚持下去。
有一点可以坚信,他对写作的感情还算稳定,并没因为生活动荡而放弃过。所以,他才去邓庄,准备写东西。
那顿饭之后,酸菜鱼的意犹未尽还在子海味觉里来回沸腾,李三已然朝相反方向走开了,公交车上,人们面无表情地拥挤挣扎,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还未站稳的老年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痛骂司机的话开始从窗边夺眶而出。
“狗子今天可能真不会来了!”在寝室里,四川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子海只能问,“他临时决定不来的?也许是有急事需要处理吧!”
“狗子觉得今天还不是来邓庄的最好时候,我不是给你讲过吗?你知道他来这里做啥?”快要睡觉前,四川人神秘兮兮地这么问。子海心忖狗子多半是来邓庄写作,他恍若记得狗子也来过邓庄。
“不,他是来逛妓院的!”
“这……”子海显然像未做好准备,整个人被这句话给怔住了,他希望那个人是他曾经当过售票员的列车上的司机,那些开大卡车的,总喜欢在黄昏时停下卡车,到路过驿站的某处美容按摩院,享受一番。他们的口头禅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邪恶的一族司机们都好这口,子海对此略有所知。不过,要是狗子也好这口,真让他失望。
“不过,狗子经常是说一套做一套,我还没亲自见过他来邓庄,我曾经有一回给他聊到邓庄这方面消费低,他动情了,到现在半年多了,一直没来过!”四川人离开时最后做了些解释。
“晚安!”子海朝他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