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里面有一篇以《巨鲸歌唱》为题目的文章,对我的阅读和编辑有一种精神上的补偿。 《巨鲸歌唱》既是书名,也是这部散文集的一篇重头文章,这是一篇舒展得有些过分的具有精神理想主义色彩的文字。里面可以看到周晓枫对于应然世界秩序的想象和建构,蓝色的大海和庞然大物的巨鲸是其构造美学的框架。尽管这个世界充斥着蓝色的绝望和海底世界般瞬间被毁灭的秩序,但我们的精神世界依然需要一种像大海一样的镜像和历史的想象力,它或许会成为人类一种自救的方式与力量之一。
周晓枫为什么不满足于一个纯粹作家的角色而频频向自我认知亮剑并逼向这个世界?从这本书的其他篇章里或许能够找到答案——《盛年》 《夏至》《毒牙》《独唱》《齿痕》等可以说是周晓枫精神演变的文字见证,构成了周晓枫的精神成长史和她成为文字思想者的成因。它们是她含着眼泪的歌唱与成长,从中可以看到周晓枫精神蜕变的过程与细节。这些文章与《弄蛇者的笛声》《巨鲸歌唱》《月亮上的环形山》等构成了一个写作者完整的精神与思想生态,而其中刻骨的痛感是其思想生长的声线。在《齿痕》里,周晓枫被可恶的牙医误导进行齿形矫正,每天被巨大的疼痛所控制,有时会在高速公路上停下车来,在路旁哭一会儿,但她没有把怨恨归结给不负责任的牙医,而是指向自己对人性轻易的信任和自我状态的恍惚——是什么使她对这个自己早已习以为常的世界再一次感到惊讶和不解?
但这里必须要看到周晓枫所做的精神挣扎,在整本书中周晓枫似乎都不得不面对两种力量,一是时代精神所挟裹着的物质主义,二是在一个以男性作家为主导的话语权里,她必须要面对写作的庸俗主义和话语强权。周晓枫极有个性的写作是否意味着在男权主义社会里,一种女性主义或个性主义写作的难度?
读完《巨鲸歌唱》这本书之后的夜晚,我几次遇到多年没有光临的梦境之蛇。我的恐蛇后遗症像一个致命的吸毒者,被一本冒着寒气的书所撬动,又一次让我陷入一种精神的致命复吸,让我不得不又一次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但周晓枫或许可以借此治愈自己作为写作者的疾病并把自己的精神空间拓展到另一个领域。周晓枫在《巨鲸歌唱》这本书里,没有给自己预留任何余地,像一个在无影灯下手执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划向自己灵魂深处和这个世界的痼疾。说实在的,这的确让人觉得有点“心狠手黑”!
也可以说,《巨鲸歌唱》让周晓枫成为一个习惯把自己逼到死角的作家。
动物界法则和理想秩序
我一直想为秩序这个看起来令人困惑不解而备受歪曲利用的概念,寻找一种非人类规则的注脚。我甚至怀疑人类的智力为何能制造出这个相对主义的概念,认定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其借鉴原型。这个固执的想法让我吃尽了苦头,但没有想到此问题会在一部书里得以迅速轻易解决。它是新散文作家周晓枫的《斑纹:兽皮上的地图》,其中所写的动物界法则——一个似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让人类绞尽脑汁的道理,帮我解决了疑问。这是一部写动物和人类生存状况及其关系的书,那天和朋友一起去书店,他帮我买下了它。
秩序,这个在动物界或者更大的系统内存在的普遍法则,是使整个世界正常运转的基本保障——平等是它不可分割的另一面。我想,这个现实原型一定照耀过某位哲人,让他在这个如阿基米德发现浮力一样的重大发现中欣喜若狂,然后把它放进人类社会这个“难题实验室”里去。只是他没有说明这一类似天启的原型基础,转而进入人类游戏规则的研究,或许他不愿意泄露这个秘密……最后秩序主义理念渐渐形成(对秩序主义及各种伟大思想和观点我一直相信某种天启说——也许我的这种固执在有些人看来有些荒唐可笑)。但应该说这个实验也暴露了人类的弱点,当把秩序主义的结果放在人们面前时,困惑和困难也同时接踵而至。人类社会发展过程对人性部分的异化程度已让人黑白不分、本末倒置,这个理性主义至上的族类已经变得对一切都不再相信,对简单和平凡等基本现象失去了理解力——经历过苦难的人类,像一个智力一般的学生,在学习方程及微积分等高级复杂的运算之后,连对一道曾经做过的小学四年级的应用题也束手无策。人类习惯于忘记苦难并把苦难转嫁给别人,酷像藤蔓植物疯狂地生长,自己失掉根之后靠寄生和榨取异类而生存。这对人类这个族群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悲哀。
这种原型推演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周晓枫的《斑纹:兽皮上的地图》用了一半多一点的文字便告诉了我们这一点。动物界同类之间的自由和平等法则以及整个物种发展平衡的规律本身已经告诉我们平等秩序对于整个世界的意义,让人产生终极意义上的敬畏。进而在人类社会伦理制度的实践中说明,这一问题对人类这一物种的发展有多么重要的借鉴意义。但为什么拒绝“模仿”?或为什么在“模仿”时出现了问题,有时甚至不惜流血,难道是对这一法则的误解、歪曲和利用?人类把这一切搞复杂了吗?还是人性的“恶”所致?问题的实质是人类平等秩序的规则和规律往往以其反面进行,并且以它们作为虚伪的幌子,这种违犯基本法则和规律的行为有时却在大地上得以大面积上演。人类在“模仿术”中露出其拙劣、丑陋、凶恶的一面,这是一件最令人伤心失望的事情。有时这会让人产生一种人类在动物界面前几乎不值得一提的想法——或许飞鸟的一个动作或事件的纯洁性和纯粹性,便可以让处心积虑、穷凶极恶的物种不堪一击。事情就这么简单——遇到问题时向自己的其他物种学习,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人类仍然没有学会。难道人类不屑于还是不善于学习和借鉴?但这个极端疯狂的族类在满足自己的贪婪时,却从来没有手软过,为达到目的从来不惜任何代价,这是地球上这个最庞大的族群最让人叹服、惊讶和无奈的地方,可笑的是人们却借此相信自己具有统治宇宙的能力。
看了《斑纹:兽皮上的地图》或许一定会让人知道什么叫作人类处境的尴尬和荒唐——这种尴尬和荒唐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其中包括作者自己所感到的尴尬),而且以现在进行时的状态进行着,而这一切让作家感到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