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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记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东夷昊    阅读次数:4017    发布时间:2025-10-18

16楼CCU10床,是被定义了7天的我。7天之后,我开始梳理其间的过程,并没有大事发生。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病友之间偶然的人生交集,天气的阴晴变化,以及由此触发的毫无章法的想法。

医院,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库,储存满了人间的大喜大悲。但我所在的这7天,16楼是平和宁静的,本来这就是心内科病区,人们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手术区在同一楼层。如今的心脏手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需要开膛破肚那般的残忍,一般需要微创即能解决。所以陪护的病人家属也没有焦虑慌乱的表情。

当所谓的忙碌被按下暂停键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你没有那么重要,原来你以为重要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

而那些平素被忽略掉的人生小事,却显得重要了起来。


宇宙中的尘埃

九月底就有点偏头疼,血压也居高不下。但因为临近年底事务繁忙,于是计划在完成某项任务后再到医院做个体检。不料拖过了十一假期,头疼越发严重起来,脑袋晕成了一块榆木疙瘩,脖子不敢转动,颅内亦是压力山大,这才决定到市医院检查。

门诊看完,就住了院。

大致的出诊判断是高血压导致脑血管原来有问题的地方出了新问题。办完住院手续,医生给开出了一系列检查项目,磁共振是其中的一项。

磁共振的形状就像一架时间机器,孤零零矗立在空旷的房间当中;又像是一间太空舱,等待着把人类传输到浩瀚星云中的某个坐标。

CCU10号已入仓,感觉良好。

我被蒙上面罩,双臂举过头顶,横放进了“太空舱”。

起初以为很短时间就能够结束检查,但没料到进舱之后时间竟然停止了。在这个被隔绝的空间内,各种人间未有的奇怪声音萦绕脑际,或如穿刺,或如锣钵,或如梵音,或冲击,或滑行,或飞掠,稍有间歇,卷土重来。

一开始我还能够心神坚定,但随着时间的凝滞,心中逐渐产生大不安,甚至怀疑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濒死体验,整个人已经灵魂出窍忘却了肉体之所在,只漂浮在充斥宇宙的噪声之中,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接着,我想了那么多的事,想到了没有工作的大女儿,想到了天真无邪的小女儿,想到了精神失常的母亲,想到了千里之外丧夫的妹妹,想到了死去的父亲,也就在刹那间理解了他正当壮年时表现出的“贪生怕死”,原来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有那么多的留恋和需要承担的责任。那一刻我不知道是该泪流满面还是该颔首微笑,于是默默在心中背起了心经,重复五遍之后,又笑自己未免多情,忽忽然记起将近酒的句子,又默诵了三遍。此刻,时空浩渺无边,我不过是混沌初开时的一粒尘埃,在黑洞中失去形态地漂浮着。

等到时间重启,我腾云驾雾般走下平台的时候,看了一眼仪器上的计时器,不过是用时18分钟零6秒。而这十几分钟足以使人成为一个哲学家,让人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如果有人能做半小时以上的磁共振,这人一定能成仙。我这样想到。

医生没有让我坚持修炼,告诉我结论是在蛛丝密布的脑血管高速公路上,有一处发生了拥堵,有一处发生过交通事故,有一处因未知原因而关闭,还有一处在构建初期因经费不足而改道绕行。检验结果的科学性让我想到了自己必是女娲造人时用柳枝沾着泥巴甩出来的,有点漫不经心的那种意思。

据我不科学地回顾,那处被关闭的小小部位,大约源于我童年时一次无知的逞能。檐下一个马蜂窝被捅破之后,为了证明它们是友善的昆虫,我主动和马蜂们站到了一起。结果是脑囟门被叮起了几个大包,那种钻心的疼痛几如酷刑,以至于自己以为从此会变成傻子。

我忍着剧痛,没敢和家长说明真相,于是当时也就没有去看医生,相反还挨了一顿呵斥。

我躲到角落,有泪难流,有苦难言,真是伤脑又伤心。

从此以后,在脑袋上留下了一个疤,心灵上留下了一个洞。这样过去了几十年,磁共振言之凿凿地告诉我,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处可以储存秘密的空腔。

而如今的我,却再也找不到秘密来将其填补。


病友一

开始病房里就我一个人。

下午住进来一个老人。病床上方资料屏上显示的名字让我想到了老家的某个村庄,经验来源于日照人姓氏分布的规律。夜间和陪床的他的女婿闲聊,果然,他住的村庄离我老家也就十几里路。

老人耳背,体型瘦小,但从他闪烁的眼睛里我就能判断出他是一个“标准”的碑廓人,和我父亲一样的人。属于那种离不开土地,性格倔犟,甚至自以为是的人。

老人身上插了几套管子,注射钠溶液的,二十四小时检测仪的,输液的等等。这些管子像是定身符,把他定到了床上,不能自由活动。

他在夜里不停地唉声叹气,似乎是因为被钠针剂疼痛的刺激,也似乎是因为远离熟悉的故土而莫名地伤心。

他在床上瑟缩着身子,让我想到了土地中的一种昆虫。既胆怯又坚硬,既敏感又坦诚,既狡黠又质朴。土里刨食,土里生长,泥土一样的生命,数千年来宿命一般的生态。

他们对城市文明有一种天然的排斥,虽然不得不接受城市文明的各种“恩惠”。

他躺在病床上不时哀叹着,就像我父亲晚年住院时的情景。长夜叹息,辗转难眠,但自己又说不出原因,于是转而烦躁甚至迁怒于人。陪床的人跟着不得休息,劝阻他的活动,警惕着他容易自伤的行为,被搞得心力交瘁,而且还捞不着好。譬如第二天他会向来送饭的女儿告状,说女婿用监护仪上的“电线”捆住他,不让他上厕所,而且还老是吵他。这种明显的撒谎令女婿非常无奈。

我对他女婿说,还是要耐烦。所谓老小孩不就是这样吗?你想一想幼儿园的孩子那些夸张的说法,就能多一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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