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来到百家杂谈网:www.bjzt520.cn
百家杂谈网: >> 原创作品 >> 评论 >> 正文

《巨鲸歌唱》:为了写作的写作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张杰    阅读次数:6183    发布时间:2025-10-03

一个文本修辞主义者的哲学

周晓枫《巨鲸歌唱》,让我想到波兰电影导演基斯洛夫斯基的《十诫》《薇罗妮卡的双重生活》和《红》《白》《蓝》。基斯洛夫斯基用尖刀一样的电影镜头,剔尽人类与人类、人类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对人性与自我做彻底性的剖析。周晓枫在现实中是一个随和、宽厚而富有幽默感的作家。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巨鲸歌唱》里,却变得冷峻而犀利,她把锐利锋刃近乎无情地指向自己及其经验。因为过多地涉及人性深处的冷酷与绝望,《巨鲸歌唱》更像一种笼罩死亡气息、具有哲学意味的文本。现实的残酷性和毁灭性使她以穷尽自我及自我意识的方式发出基斯洛夫斯基式的宗教与伦理学式的追问。

其中有一篇叫作《弄蛇人的笛声》的文章,周晓枫竟然用一万两千多字的篇幅、工笔式的细致来刻画一向最令自己恐惧的动物——蛇。在这篇文章里,以不可救药的修辞主义者著称和自嘲的周晓枫,以极大的忍耐来修饰和放大自己的恐惧,这种写作行为在我看来几近于疯狂。我想在写作过程中或结束后的重读里,周晓枫一定被自己的文字一次次吓得魂不守舍。对她来说,这真是一次冒险的写作,但她或许觉得必须借此挖出自己体内的恐惧之根,也许她觉得这是她对于现实与人性的责任和态度。

我也属于见到蛇便魂飞魄散的闻风丧胆者。最初读到《弄蛇人的笛声》时,只读了一个开头,便放在一边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这在我读周晓枫作品的经验里是很另类的一次阅读体验。之前,她的作品有一种具有现实灵魂的生动感,对我来说,时常具有某种丁香、没药般的吸引力,往往是一口气读完才过瘾,但《弄蛇人的笛声》让我卡壳了。但宿命的是,我不得不读这篇让我本能恐惧、排斥甚至拒斥的文章。因为要策划、编辑一套当代散文名家的丛书,我必须一字一句地读完《巨鲸歌唱》里的每一篇文章。更要命的是周晓枫把那篇致命的《弄蛇人的笛声》排在《巨鲸歌唱》的第一篇。只好硬着头皮去读,而且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看来编辑也是一种致命的职业。中间不知停下多少次,周晓枫的修辞主义让我感到强烈的来自生理本能的反应,如果不是适时停下来或者用强力意志压迫自己,我随时有可能跳起来或大叫数声或把稿子扔在一旁,以排遣内心积压的恐惧。过分的是周晓枫有着精湛的修辞技艺,她不厌其烦地描写蛇那张令人恐惧的脸、毒牙及其注入肉体的感觉等,直读到让我两腿发软。不可思议的是面对这些细致入微像手术刀或雕刻刀一样的细致到令人颤抖的文字,让人无法想象周晓枫是在从来没有直面过这种令人脊背发冷的直觉经验下,一点点臆造出来的文字手术或雕塑想象。

一个作家为什么如此偏执地“折磨”自己和她的读者?我仿佛能够看到周晓枫在写作过程中被自己的塑造物吓得缩作一团。但她必须要写出来,得以告别藏在自己和人性内部的恐惧和宗教式的疑惑,这是一直折磨她的、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直面现实的必须使她顾不上照顾自己被折磨的残酷。实际上,相对于她之前的唯美而机智的修辞主义,她的文字已经有了另一种质感变化。原来她用修辞主义来表达人性的唯美和温暖,现在她用修辞主义来表达人性的绝望和凄凉处境。原来的修辞主义是文学化的,而眼下她步入了哲学化的修辞主义。《巨鲸歌唱》多少使她僭越了她作为散文家的身份,至少是一种散文随笔化的哲学表达。《弄蛇人的笛声》是写给那些深深为人性的恐惧与残酷所折磨的人们的。我觉得《巨鲸歌唱》和她之前的文字一道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周晓枫——以其才情来说,她是一个文学化的个体,以其对自我和现实的诚实来看,她则是一个终极追问主义者。

最令人绝望的,是其中的《月亮上的环形山》。一个绝美的舞蹈演员无法忍受残酷的现实逃到国外再无音信,剩下跳伞出身的丈夫——霍叔叔一个人照看一生都要躺在婴儿车而且永远不会长大的女儿。霍叔叔视残疾女儿如生命。最后,随着女儿生命的逝去,他像一枚辛劳一生的树叶一样从生命的枝头飘落了。《月亮上的环形山》是我读到的最令人感到残酷的文字之一。周晓枫却以唯美的修辞主义手法一点点把残酷将读者的神经摧垮,可谓“辣手摧花”。《弄蛇者的笛声》像蛇吐信一样“嗖嗖”地吐着恐惧与寒冷,体现一种修辞与思想美学,《月亮上的环形山》则有着人类命运的极端绝望与荒凉,有一种令人心碎的超越人类承受力的文字残酷。在这里,周晓枫把她的修辞主义运用到了形而上的极致。

但说到这里只说了它们的一半,它们的另一半指向的却是一个绝对而终极的存在:发自人性深处的恐惧、绝望和寒冷,到底来自人类的原罪,还是因为那位叫老子的智者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上苍的冷酷无情?这是周晓枫一直试图表达的宗教式的哲学命题,但之前的文字从未像《巨鲸歌唱》表达得如此彻底和绝望。作为一个终极主义者,我在周晓枫的表达中,看到的是苍天的一颗眼泪。周晓枫却以她的修辞主义试图对人类某些既有的思想甚至终极,进行超越边界的拆毁重建——的确,无论客观或者主观世界,我们不得不面对周晓枫笔下人性刻骨的悲惨和绝望的现实感。月亮是一种近乎奇迹的美丽象征,里面却横亘着坚硬而冷酷的环形山,周晓枫说:“在入睡者的梦境之上,是不可思议的奇迹。环形山悬浮半空,那最沉重的同时也是最轻盈的,最优美的同时也是最伤感的……” 

已经有 0 条评论
最新评论
合作伙伴:

版权所有:百家杂谈网

国家工业信息化部备案/许可证:ICP备2025056167    贵公网安备52010202002708号


您是本网站第 191253281 位访客      技术支持:HangBlog(renxuehang@foxmail.com)